生物燃料是生存還是死亡,這是一個問題。
9月11日,歐洲議會以356票贊成、327票反對和14票棄權通過立法修正案的一讀文本,將依賴糧食作物的傳統生物燃料占交通燃料的使用上限劃定在6%,同時為干草、秸稈、海藻等生產的“先進”生物燃料設定2.5%的比重下限。
根據2009年《可再生能源指令》,可再生能源要占到2020年歐盟全部能耗的20%,而生物燃料要充當10%的交通運輸能源。 目前,傳統生物燃料已完成了4.5%的比例,且現有產能足以實現10%的目標。
其實,歐盟委員會已經在去年10月17日發布了政策調整的提議,允許現存生物燃料設施繼續生產,但停止擴建。
無論從既發展又限制、既推進又放緩的基調,還是從勢均力敵的票數都可以看出,新方案乃是一個妥協的結果。歐洲議會環境委員會(ENVI)推薦的上限為5.5%,而產業、研究與能源委員會(ITRE)則主張放寬到6.5%。
但折中的局面還是傳遞出了調結構、促轉型的清晰信號:傳統生物燃料的前景不被看好。
得不償失的“清潔”能源
歐洲議會議員、法國某中間派綠黨創始人Corinne Lepage說,對第一代生物燃料的限制,意味著對間接土地利用變化(iLUC)等因素的重視,這將促使業界從海藻、廢棄物等非食物原料中生產新一代生物燃料。
根據劍橋大學動物學系Ben Phalan博士的解釋,iLUC就是耕地擴張和糧食生產區轉移引發的多米諾骨牌效應。
他列舉的后果包括東南亞熱帶雨林和南美、非洲熱帶草原的開荒耕種,以及源自石油的大量化肥、棲息地破壞、生物多樣性消失、貧困激化等一系列問題。如果考慮砍伐森林造成的溫室氣體排放,那么由棕櫚油、大豆油和菜籽油等食物資源產生的碳足跡將比日常的化石燃料還要多。
國際食物政策研究所(IFPRI)認為,若補貼傳統生物燃料,將導致發展中國家的農民破壞有碳封存功能的地貌。
歐盟聯合研究中心(JRC)9月5日發布的研究報告斷言,如果歐盟不提供任何生物燃料支持政策,全球種植谷物、油料、糖類作物和棕櫚的土地到2020年可減少近600萬公頃。
諾貝爾化學獎獲得者、德國生化學家Hartmut Michel教授則激烈地指責生物燃料是毫無意義的:在1%的光合太陽能轉化效率下,1平方米森林可以從大氣中吸收2.7公斤二氧化碳,而1平方米能源作物將凈排放0.31公斤。
南方的憂慮
第三世界國家比歐盟更關心糧食和蔬菜,也更容易把生物燃料視為現實的威脅。
地球之友(一個由國際70余國環保組織組成的網絡)在2011年就對法國《世界報》表示,歐洲的生物燃料廠和畜牧業需要1600萬公頃的土地來種植農產品,其中只有13%在歐洲本土。
即使是利用草皮或木屑的第二代生物燃料,也遠遠不能滿足生物燃料企業的胃口。在汽車公司和能源巨頭的鼓舞下,根據國際分工的安排,美國和歐洲的地主們已經興致勃勃地去巴西購買甘蔗地了。
生物燃料不能不讓曾經的殖民地國家聯想到血淋淋的蔗糖出口和奴隸貿易,以及“比較優勢”粉飾下的種植園經濟和無休止的財富掠奪。
在亞洲,“英國人吃的是印度人的饑餓”;而在南美,“糖把森林和沃土斬殺殆盡”。烏拉圭記者兼詩人愛德華多·加萊亞諾用這些被遺忘的歷史來描述被切開的血管。
甘蔗、可可、棉花、橡膠、咖啡、栲樹、古柯莫非又重新輪到甘蔗了?
古巴前領導人菲德爾·卡斯特羅回憶起自己當砍蔗工的勞動場景,并把生物燃料斥為“變糧食為燃料的可怕想法”。他指出,生物燃料的實質是逼迫邊緣國家以饑荒為代價,替中心國家生產廉價能源,承擔能源浪費的后果和油價上漲的重負。
2007年3月28日起,卡斯特羅就在古巴《格拉瑪報》開辟了“總司令的思考”專欄,他的第一、二、四、六、七、十篇文章就探討能源革命、糧食危機和環境問題,同時有大段篇幅專門批評生物燃料,足見其重視。
卡斯特羅還憂心忡忡地警告說,世界市場上對玉米、甘蔗、大豆、小麥、甜菜、葵花籽、油菜籽等谷物的爭奪以及對糧價的炒作與哄抬仍將不可避免,農田的緊張也將波及豌豆加工、禽畜養殖等看似無關的行業。
瑞士社會學家Jean Ziegler在評價巴西無地農民運動時說:“把無數食物當作玉米乙醇和生物柴油來燒掉,是一種犯罪。”
北方的爭吵
涉及生物燃料的地方往往劍拔弩張,連詞語都反映了激烈的沖突。菲律賓大學社會學教授Walden Bello發現,不少西方進步人士拒絕包含“生命”含義的“生物燃料”(Bio-fuel)一詞,而主張使用“作物燃料”(Agro- fuel)甚至“死亡燃料”。
在歐洲,漫漫立法之路仍將繼續充滿火藥味。由于9月11日通過的只是一份“草案”,距離上升為“指令”還差2票。 歐洲議會的決定若要真正實施,還需要獲得歐盟成員國的同意。如果成員國的意見不一致,就得進行二讀。
10月17日,游說成員國響應“6%上限”的提案在歐洲議會環境委員會被迫擱置,因為這次有34票贊成、18票反對和1票棄權,支持票沒能達到三分之二的程序性表決要求。因此,歐盟理事會必須向歐洲議會申請新一輪投票。然而,歐洲議會將在明年5月進行新一屆選舉,這意味著最終的限制計劃很難在2015年之前達成。
“每年70億歐元的補貼!”Lepage如此稱呼自己挑戰的風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