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已知的最古老骸骨,第一次探測到引力波,成功登陸火星的探測器,希格斯玻色子的發現……這些奇妙的科學故事引起了全球的廣泛關注,也證明了一個事實,公眾十分渴望了解最新的科學研究和技術創新。
但是,科學新聞是否符合公眾利益呢?
日前,澳大利亞國立大學的教授瓊·利奇(Joan Leach)在全球解釋型新聞網The Conversation上撰文指出:專業的科學記者在社會中的作用十分重要,這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他們是可以影響政策制定的可靠科學研究的公共傳播者;他們是有紕漏的新聞和“不可靠的”(甚至威脅生命的)科學研究的檢驗者;他們是科研機構的公共關系部門和大眾媒體之間的把關人。
然而,在澳大利亞,這種專家型科學記者的數量在嚴重下降。
推動政策制定
在2012年和2013年期間,一系列的媒體機構與澳大利亞醫學協會和澳大利亞科學院展開合作,共同推動了一場全國性的免疫運動。
他們不僅在澳大利亞的各大新聞媒體平臺發布了扎實、出色的報道,《每日電訊》和新聞網站MamaMia同時也發起了一場運動,鼓勵讀者能夠承諾為自己的孩子進行免疫接種。
2013年,《每日電訊》再度出擊,推出了“沒疫苗,沒得玩(No jab, no play)”的概念,宣傳推廣兒童保育中心應該停止接收未接種疫苗的兒童入學。州政府和聯邦政府隨即引入法律法規,著手實現了這一建議。該項目目前仍在管控之中。
與這一報道相關的還有一個成功案例,那就是新南威爾士州公平交易辦事處針對一個反疫苗激進組織——“澳大利亞疫苗網絡(Australian Vaccination Network)”發起的一項活動。由于該網絡的名稱被認為具有誤導性,于是經過公平交易辦事處的努力,現在該組織將名稱重新變更為“澳大利亞疫苗懷疑論者網絡(Australian Vaccination-Skeptics Network)”。
“爛科學”的把關人
在很多學術期刊中,同行評議和編校流程都十分扎實。但是有時候,人們所謂的“不靠譜的”科學研究還是會被發表出來,而且可能會導致不堪設想的后果。
利奇舉出了一個非常經典的案例:1998年發表的一項(如今被證明是作假的)研究聲稱,兒童中所發現的類似自閉癥的癥狀和胃腸道異常是與麻疹、腮腺炎和風疹(MMR)疫苗接種相關的。這是一項小型的(只有12名兒童)觀察性研究,而且第一作者安德魯·維克費爾德(Andrew Wakefield)在提交論文時并沒有披露其中的關鍵信息。
在隨后的新聞發布會上,維克費爾德表示了他對于MMR疫苗的擔憂。媒體積極地、不加批判地對這些聲明進行了在道德和科學上都不夠扎實的報道,并且將其稱為“可能在過去100年最具破壞性的醫學騙局”。2008年,有報道稱麻疹開始再次在英國流行,其中的原因也是由于MMR疫苗接種率的下降。
如果記者在最初的新聞發布會上能夠具備足夠的知識,批判性地對研究結果進行鑒定和評估,那么就有可能從一開始就揭露這一蹩腳的科學研究。后來,調查記者布萊恩·迪爾(Brian Deer)發現這篇論文是具有欺騙性的,他在紙質媒體上發表了這一報道,并且制作了紀錄片以揭露這一騙局。
科學新聞與科學公關
科學新聞與科學公共關系(PR)有時候很難加以區分。公關專員的工作是讓每一個故事都能夠最大限度的吸引眼球。記者的職責則是找到一個故事并且報道其背后的證據,無論這是誰的故事。
如果將某個高校撰寫的新聞通稿(而不是經過同行評議的科學文章)作為主要證據來源的話,就很容易越線成為傳遞知識的資訊,而非獨立的新聞報道。
而且,有些看起來像是科學新聞的報道,往往得到了高校和研究機構的大力贊助。這種所謂的“原創內容”正變得越來越流行。
隨著媒體機構的記者相繼流動到學術和研究機構的宣傳崗位上,這一趨勢也開始逐漸惡化。盡管這些被宣傳崗位雇傭的老記者們的寫作風格與新聞記者一樣,但他們關注的是如何推銷本研究機構的科學研究。這繞開了對證據所展開的扎實、獨立的檢驗。
利奇指出,隨著科學記者逐漸成為“瀕危物種”,這種趨勢可能會愈演愈烈。
瀕危物種
科學類調查記者在澳大利亞的新聞工作室中屬于“珍禽異獸”;其中最近發生的幾起案例就是《悉尼晨鋒報》的馬庫斯·斯特羅姆(Marcus Strom),以及近期剛離開工作了16年的《費爾法克斯》、加入墨爾本《時代報》的布賴迪·史密斯(Bridie Smith)。
澳大利亞廣播公司(ABC)似乎是唯一一家擁有科學部門的主流媒體機構。在這里,專家安娜·薩勒(Anna Salleh)、杰克·斯特姆(Jake Sturmer),以及具有豐富經驗的科學記者、通訊員,和羅賓·威廉姆斯(Robyn Williams)、娜塔莎·米切爾(Natasha Mitchell)、喬爾·沃納(Joel Werner)、伯尼·霍布斯(Bernie Hobbs)、魯本·米爾曼(Ruben Meerman)以及卡爾博士(Dr Karl)等廣播員,一同為公眾在多種平臺上提供日常的科學內容。
專攻環境、健康和技術的記者仍舊在主要的媒體平臺上占有一席之地,Cosmos雜志為澳大利亞的科學內容提供了另外一種平臺。比安卡·諾格拉迪(Bianca Nogrady)、利·代頓(Leigh Dayton)和格雷厄姆·瑞德費恩(Graham Readfearn)等自由撰稿的科學記者則在多個媒介平臺上推動著自己的項目。
專業的記者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形成對事物深刻且復雜的理解,并且在展開快速的網絡搜索之前就掌握到底發生了什么。例如,他們可能會意識到,某個所謂的“突破”只是一項經過重新包裝的舊研究,或者某項研究其實規模非常小,又或是它在還不具備足夠的重要性時就做出了前景展望。
專家型科學記者的消失意味著一種工作人員的消失,他們不再有時間和專業知識去進行深入的探索,或是去提出讓人不快的問題。這所帶來的后果是科學報道的廣度、深度和質量都有所下降。
此外,記者還面臨著工作量的增加,需要學會使用各種多媒體技能,以及需要肩負起源源不斷的報道(受到24小時不間斷新聞周期的驅使)等壓力。因此,想要進行真正的調查就顯得機會渺茫。
科學報道的新方式
隨著科學記者的數量有所下降,科學界開始行動起來,各種博客和社交媒體網站相繼涌現出來,以填補網絡上的空白。有些機構已經做得非常成功。
澳大利亞科學媒介中心等機構,如今正致力于支持并推動循證科學新聞。該中心擁有1600名用戶,并且會通知聯絡數百名記者參與定期簡報。
其首席執行官蘇珊娜·艾略特(Susannah Elliot)表示:“當澳大利亞科學媒介中心于2005年開始運行時,全國的主流新聞工作室大約有35名專家型科學記者。現在,你用一只手就能數出他們。專家型記者的缺失意味著,沒有人會在編輯會上為好的科學研究去爭取,或者是在日常的新聞報道中尋找科學的角度。我們所有人都必須全力以赴,幫助普通記者報道科學,并確保他們沒有遺漏重要的東西。”
未來愿景
科學新聞可能從未在媒介機構中享有一成不變的地位——有些報道聲稱,科學新聞在1987年到達頂峰。在一篇大眾科學歷史的重要綜述中,作家馬丁·鮑爾(Martin Bauer)指出,科學新聞很容易會走向“繁榮與蕭條的周期”。
正是基于“沒有它生活會變得更糟”的假設,所以人們需要科學新聞的繁榮發展以及不斷改進。這對于學者而言較為簡單,畢竟,人類的存在就是基于“知識就是力量”的理念。
但是,我們應該如何以此說服大眾?利奇指出,單靠研究“科學新聞的衰落”,如記者數量變少、散漫蕪雜的科學報道、品牌化內容和原始內容的興起,不足以證明我們需要更多的科學記者。我們必須要清晰地闡明其中的利害關系,并且說服被媒體包圍的消費者,他們的生活中應該為科學留有一席之地。
她表示,我們也必須要明確給出具有公信力的商業案例,為科學新聞提供支持。
諸如Nautilus和narrative.ly等相對較新的媒體平臺以其自身經歷證明,將科學與創造性的非虛構小說、慈善基金、訂閱服務、付費墻,以及新聞和公共關系的混合模式相結合,可能是未來值得探索的商業模式。同時,新興的解釋型網站The Conversation在高校的支持下,也在大量發表由專家學者撰寫的科學、技術、環境和能源報道。
然而,還尚未有讓人信服的案例證明,公眾會對健全的科學新聞給予大力支持。在利奇看來,這讓人感到遺憾。他們認為,學術界、媒體界,以及依賴于科學技術的私營領域,應該開始協力構建科學新聞的公共價值。
她在新西蘭的同事麗貝卡·普利斯特利(Rebecca Priestly)為科學新聞的發展建立了相應的基金提供經費支持。她認為,澳大利亞也是時候該向這個方向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