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創新難,原創更難,難于上青天。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學者缺乏對“真問題”的發現能力和凝練能力。創新的本質,是通過新的思路、新的途徑、新的范式攻克懸而未決的科技難題,為人類社會發展賦能,而找到真問題是做出創新的必要條件。
從歷屆諾貝爾獎(自然科學獎)獲得者來看,其無一例外地重視真科學問題的尋找、分析和思考。獲得1949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的日本科學家湯川秀樹便是典型人物之一。
研究生畢業后,為了做出一流科研成果,湯川秀樹一直亦步亦趨跟隨歐洲科學家做些修修補補的工作,后來他逐漸認識到,必須自己找到真問題,才有可能成為“領頭羊”,超越歐洲科學家。于是,他選擇了原子核內質子與中子的強相互作用疑難作為主攻問題,并最終取得成功。
找到開啟科學發展“瓶頸”問題的鑰匙
那么,什么是真問題呢?
在我看來,學術研究中的真問題,一是要涉及客觀事物的本質(特征、機理、規律等);二是尚未得到解決;三是研究其有意義,即能推動人類探索未知進而求索真理,并(或)能促進人類社會發展。例如,如何根據機理預測滑坡就是真問題,因為其滿足上述三個條件。
有些學者熱衷于從文獻中絞盡腦汁找問題,即使找到了所謂的問題,也不一定是真問題,這是因為一方面,隨著時代的發展,許多文獻中的認知已落后,甚至可能出現研究方向錯誤,遺留下來的問題根本是子虛烏有,對此進行研究只會浪費時間;另一方面,許多文獻中找到的問題大都是雞毛蒜皮、可有可無的問題,研究之價值輕如鴻毛。
凝練出真問題并非易事,這需要學者長期的深度思考和實踐。無論如何,學者始終圍繞事物的“機理”探索,以寬廣的視野和深厚的洞察力為依托看待之,且以格物致知之態度窮究之,終能發現真問題。提出真問題是學術研究中至關重要的第一步,其不僅決定著學者的成就,而且決定著某項學術研究對人類、國家和社會的價值。
當然,即使研究真問題,既有意義大小之分,也有輕重緩急之分。以我自己的淺見,國家和社會發展亟需的重大原創科學理論和“卡脖子”技術,如地質災害預測防控理論、高端芯片與光刻機技術研發,是目前最緊急、最急迫的問題,學者應優先聚焦之以求攻克。
在真問題的基礎上,學者可進一步凝練關鍵問題。關鍵問題屬于制約某具體學科領域科學發展的“瓶頸”問題。學者一旦找到正確的“突破口”或開啟“那把鎖”的“鑰匙”,則勢若破竹,能深入揭示隱藏在“黑暗”中的自然現象演化奧秘。雖然自然現象的演化受多種因素影響,但往往“萬變不離其宗”,找到了這個“宗”,就等于找到了“突破口”或“鑰匙”。顯然,關鍵問題凝練的越深入,越能抓住問題的本質,越能促進認識水平的提高,越能提出扎實的新理論方法,越能推動科學發展。
基礎研究作為整個科學體系的源頭,無論是應用研究還是技術開發都離不開其支撐。然而,關于基礎研究的“有用”與“無用”之爭常見于多種場合。確實,有些基礎研究成果可直接應用為國為民服務,有些則在較長時間后才能發現其用武之地,而一直找不到用途的并不多見。我們面臨著亟需攻克的眾多基礎難題(難度大的真問題或關鍵問題),學者應首選具有重要科學意義且解決后有直接應用價值的難題攻關。
深度思考以尋求突破
在找尋和解決真問題的過程中,需要經過長期的深度思考。此時,僅靠邏輯思維是不夠的,還要靠形象思維的助力。鑒于此,放飛“異想天開”般的想象力,不受固有思維模式和過去認識的束縛,以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為指南放手去干。
愛因斯坦認為:“超出人們尋常思維習慣的想象力,比知識更為重要,因為知識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著世界上的一切,推動著進步,并且是知識進化的源泉。嚴格地說,想象力是科學研究中的實在因素。”毋庸置疑,想象力往往能為科學探索提供鮮活的命題和無限的遐想空間,把其與嚴謹的科學求證相結合,可能會取得更多原創性成果。
看待與分析難題,學者要不斷錘煉透過現象看本質的能力,才能不被假象所迷惑,F象是表面的、異變的、膚淺的,而本質是深層次的、穩定的、深刻的。透過現象看本質的根本依賴于細致的對比分析和嚴密的邏輯推理,這往往要經歷一個“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過程,該過程著重調查研究,其目的是把零散的信息系統化,把粗淺的認識深刻化。推理過程要盡可能把各種影響因素囊括在內,通過分析排除次要因素抓住主要因素,進而揭示在主要因素作用下事物的演化機理和規律。
解決難題通常不是一蹴而就的,而需要一個循環往復的過程。學者初步提出的新概念、新原理、新理論等往往存在某些不足或漏洞,或不能可靠地定義事物演化特征,或與實證偏差較大。此時,學者需要通過深度思考改進與完善,以得到更好的結果。新理論模型推導出來,學者不能認為萬事大吉,應試圖對其進一步簡化,因為模型中的參數越少越能反映本質、越便于應用。牛頓悟到“把復雜的事情簡單化,可以發現新定律。”當學者抓住“宗”的時候,會恍然大悟,體會到“大道至簡”之美妙。
只有研究真問題,學者才有可能做出真學問;只有做出了真學問,才能推動科技發展和社會進步。真學問不是表面光鮮而內在虛幻的學術泡沫,而是腳踏實地的新發現新發明;真學問不是夸夸其談的賣弄資本,而是能真正為學術大廈添磚加瓦;真學問不像雞肋一樣可隨時丟棄,而像寶石一樣恒久熠熠發光。
學者要做出真學問,需以攻堅克難為責任,需以好奇心深度鉆研,須格物致知以窮其理。在鉆研過程中,只有甘于寂寞,才能不被功名利祿誘惑;只有甘坐冷板凳,才能不被紅塵所擾;只有“十年磨劍”才能解決真問題、成就真學問,乃至占領學術制高點!
(作者系中國科學院地質與地球物理研究所研究員)
《科學新聞》 (科學新聞2021年10月刊 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