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記者 趙廣立 馮麗妃 沈春蕾 王一鳴 來源: 發布時間:2025-3-1 3:55:42
“最難預測”的諾獎眾望所歸 首次頒給“80后”

  “非常震撼,眾望所歸!”在2024年諾貝爾化學獎揭曉的那一刻,直播間里的幾位解讀嘉賓幾乎同時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2024年諾貝爾化學獎一半授予美國生物化學家戴維•貝克(David Baker),以表彰他在計算蛋白質設計方面的貢獻;另一半則授予英國人工智能(AI)科學家德米斯•哈薩比斯(Demis Hassabis)和美國科學家約翰•江珀(John M. Jumper),以表彰他們在蛋白質結構預測方面取得的成就。值得一提的是,生于1985年的江珀是諾獎歷史上首次代表“80后”折桂。

  貝克是北京大學化學與分子工程學院教授王初的博士生導師。“突然接到許多祝賀信息,我也跟著沾到了喜氣。”王初在接受采訪時說,“貝克是AI設計蛋白質領域的旗幟性人物,諾獎頒發給他是對這個領域的一個重要肯定。”

 

又見AI,“沒有受物理學獎的影響”

 

  問:化學獎歷來是最難預測的諾貝爾獎項。今年,“前腳”物理學獎授予了機器學習領域的科學家,“后腳”化學獎又頒給了AI設計和預測蛋白質結構領域。你怎么看待這種情況?

  中南大學化學化工學院教授張翼:很開心這次諾貝爾化學獎沒有受到物理學獎的影響。之前我們就覺得AlphaFold獲獎的概率很大,但因為物理學獎已經頒給了機器學習相關成果,所以我們非常敬佩諾貝爾化學獎評審委員會能頂住這種壓力?梢哉f,這個結果是眾望所歸。

  浙江大學生命科學研究院研究員林世賢:非常震撼。今年諾貝爾化學獎可謂頂住了重重壓力。一是頂住了物理學獎已經頒給機器學習的壓力,化學獎頒給AI在解析蛋白質結構和設計中的顛覆性應用,可謂是“皇冠上的皇冠”。二是頂住了候選人年齡越來越大的壓力。江珀是1985年出生的,這是諾貝爾獎歷史上第一次授予“80后”科學家;哈薩比斯是1976年出生的,也非常年輕。三是AlphaFold2目前的成績可以說只有90分,評委們此時把它“收入囊中”,很有前瞻性。

  問:今年諾貝爾化學獎備受關注,有人說AI起了重要作用,對此你怎么看?

  上海交通大學化學化工學院長聘教軌副教授沈琦:我認為AI的加持非常關鍵,甚至說,如果貝克當初沒有擁抱AI、進軍AI,可能就拿不了這個獎。

  貝克一直在做蛋白質預測的工作,之前也取得了不錯的成果。但在引入AI之后,這個領域才突飛猛進,貝克的RoseTTAFold才真正強大起來。據我所知,貝克應該不是最早提出蛋白質設計的人,但是前人沒趕上AI崛起,也就和今天的諾獎無緣。

  北京大學化學與分子工程學院教授王初:AI的確給整個科學研究帶來了變化。我是做化學和生物學研究的,有了AI助力,能幫我們做更多的事情,實現更多的想法。我們近期的一個工作是金屬蛋白質預測,受到了AlphaFold模型的啟發,目前正跟合作的老師嘗試用AI改造一些工具,讓這些工具變得更強大。

 

設計和預測蛋白質結構 本該是“造物主的事”

 

  問:AI對蛋白質結構預測和蛋白質設計的顛覆性到底在哪里?

  沈琦:蛋白質預測和設計其實是一枚硬幣的兩面。2007年至2013年,我都在做蛋白質設計。當年我、我的導師和合作者,一幫人整整6年才做出來一個東西。所以那個年代設計蛋白質真的很痛苦、非常難。開玩笑地講,那時科學家是在做造物主應該做的事——畢竟自然界進化了幾十億年才有了生命體。而現在,周期大大加快,可能2至3個月就能干成這件事?梢哉f,在AI加持下,算得更準了、效率更高了,蛋白質預測和設計實現了階段性突破。

  問:是否可以估算一下,有了AI,蛋白質預測和設計的成本可以降低多少?

  林世賢:很難計算成本。比如,用常規方法解析蛋白質結構一般需要幾年,不僅需要專業的研究人員,更需要昂貴的儀器設備,F在計算機只需幾分鐘就可以幫我們預測蛋白質結構,節省的時間成本可能是無窮大。

  張翼:我是AlphaFold的用戶。我在做一些多肽的凝膠實驗時,通常需要用冷凍電鏡,而這個過程成本極高。此外,分子結構的計算量也非常大。然而,AlphaFold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它讓一些資金有限、缺少資源的科學家有機會參與高水平的科研。

  問:怎樣看待AI在科學領域的影響力?我們會對它形成依賴、變成“懶漢”嗎?

  華東師范大學化學與分子工程學院教授姜雪峰:毫無疑問,AI已經成為人類在這個時代最核心的研究工具之一。實際上,每一次的科學進步都是利用工具實現的,人類就是通過不斷改進工具推動自身前進的;瘜W研究也是如此。宏觀可見、微觀難定,化學家就運用AI探究肉眼不可見的微觀世界。因此,每個做科學研究的人都應該更加關注最新的研究工具。

  人類現在遇到的問題越來越復雜,除了使用工具外,還需要具備學科交叉和產業調動的能力,因此未來我們需要綜合考慮科學與產業、科學與資本、科學與社會的關系。

  林世賢:盡管現在AlphaFold、大語言模型等AI模型備受關注,但AI的水準還處于起步階段,能做的事情也非常有限。雖然它能夠對一些復雜問題作出判斷,但認知程度依然有限。從現在到可以預見的未來,AI對我們來說都是非常好的工具,不會陷入這些讓人們擔心的問題中。

 

一個“科學怪咖”和兩個“神童”

 

  問:在你眼中,貝克是什么樣的人?

  王初:我于2001年到美國華盛頓大學生物化學系攻讀博士學位,當時機緣巧合通過實驗室輪轉來到貝克實驗室,一直待到2008年博士后項目結束。在跟貝克接觸的過程中,我感覺他是一個天生的、非常純粹的科學家。他把全部精力都傾注于科學研究,總會有很多原創性想法,并能夠將這些想法付諸實施。

  我們一直都保持著很密切的聯系,去年我還邀請他到我們學院作了精彩的“興大學術報告”。最近一次,我們一起爬了長城。他很喜歡爬山,也非常喜歡長城。

  貝克不僅專注科學本身,還做了一個特別有趣的蛋白質折疊和設計在線游戲,叫“Foldit”。當時我問他為什么要做這款游戲,他的回答是,研究不應該只由科研人員來做,也可以讓普通大眾參與其中,這可能會獲得更多有趣的想法和發現。

  沈琦:我眼中貝克是一個眼睛會放光的人。頂著爆炸頭、兩眼放光,有點像科學怪人或科學怪咖,一眼看上去就覺得他有旺盛的想象力和創造力。

  除了非常風趣、幽默外,我還能深切感到他是那種會玩、會干,又能把玩的東西變得很有意義的人,真正做到“Research for Fun(為快樂而科研)”。另外,他的精力非常旺盛。你可能想象不到,他的實驗室有100多位博士后研究員,這在美國其他實驗室是不可想象的。有的諾獎得主的實驗室,也就十幾位博士后研究員。

  問:你對哈薩比斯、江珀熟悉嗎?

  林世賢:哈薩比斯跟華人有一定淵源,他母親是新加坡華人。他4歲學國際象棋,13歲達到國際象棋的“大師標準”,17歲就利用計算機天賦編寫了一款暢銷數百萬份的游戲軟件,所以很早就被周圍的人冠以“神童”稱號。他創立的公司DeepMind,早期因為研究出AlphaGo圍棋軟件震驚了全世界,一舉成名。

  2018年,DeepMind成立研究組對蛋白質結構進行預測,并吸引了年輕的江珀加入。江珀是AlphaFold的“第一作者”,也是一位“神童”。他們的第一個作品AlphaFold1,首次參加CASP(國際蛋白質結構預測技術評估大賽)就拿到了60多分的好成績(滿分100分),這是該賽事第一次有人拿到及格成績。

  問:你怎么看今年諾貝爾化學獎頒發給年輕科學家?

  姜雪峰:這正是諾貝爾獎的魅力,科學突破不論資歷、不排位,誰可以解決問題誰就能獲得認可。這不是靠簡單的技術積累,也不取決于誰的研究時間更長,而是看誰更有創新性思維,誰可以突破重圍、解決問題?茖W的多元性給了每個探索未知的人機會,不論出身、年齡、國界,這就是科學的魅力!

 

 

《科學新聞》 (科學新聞2024年10月刊 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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